【狄姜】梁上梦【双侠·鲍廷天/边蝠】
【狄姜】梁上梦
Pairing: 《双侠》鲍廷天/边蝠
Summary: 身轻如燕。
边蝠垂眉垂眼，身量细窄，某一日在鲍廷天怀里，被觉着手臂都要瘦得显出骨线来。
鲍廷天揽他的腰——搂住一捧坚硬的柴枝似的——习武之人没有软绵绵的身体，而边蝠的笑却悠悠荡起来，勾弄得人心不由震颤。
鲍廷天问他：小蝠子。你如何学会了这飞檐走壁的本事？
轻快得能在云中点步。怕一松手他跃开了去，盈盈立在遥遥远处，仰头挑眉自顾地笑。
边蝠抬起手来，指尖指着天上：师父说——要想着，你是一只鸟！
屏着气收着腰向上够，最好要让头发丝都失了重，然后就飘起来，飘起来，心咚咚地击着空若无物的胸腔，要是连这些重量都抛去就好了，那样好像连和鹰比肩都不是难事。
鲍廷天收紧了手臂，从后头用力地环抱住了他：这颗心是我的，你不能不要。
边蝠哪里都瘦。边蝠的手指细细长长。边蝠回过身，点着鲍廷天的额头：所以我走不过那桥，当不成一只鸟。
鲍廷天觉得边蝠性子很好。他爱笑，讲义气，分得清场合，担得起台面。他也爱弄些不温不火的小把戏，好像个半大孩子，却让他觉得这就是他，少了反而无趣。
边蝠实在是个可爱之人。
可去爱的。
鲍廷天跟边蝠讲道理：你看，我和我那帮兄弟都是抗金的义士——要救康王，这命我是一开始就不打算要的了。
边蝠看看他：我也不怕死。
鲍廷天逗趣他：你和你师父在山里这么多年，你也分得好坏，知道一旦国破的苦处？
他总觉得他是空有功夫少了心计的青涩少年，懵懂地听了些世事，只顾依着心里那套教条的是非大义行事。
后来他才想，谁又不是？
边蝠有点气了：汉人倒挑起汉人的毛病来，我懂不懂，要你多说。
鲍廷天忙去陪不是：小蝠子，怪我，我说笑的。
边蝠扭头瞪他，倒也看笑了：我知道你是侠士。勾结金人的事，我绝不会做，你要做什么，我只随你一起去！
边蝠望着他。他身上的箭有很多根，颤着，一眼望去箭尾白羽茫茫，鲍廷天不忍去数。仿佛是第一次，他心里对死这件事怕极了，他知道这过程会很快，一眨眼，有什么东西就会坠到昏无里不见，所以他以前从不惧怕，他知道他的使命，他要救出康王，为此他愿意付出比生命多得多得多。然而此刻康王在他身边，哆嗦着身体，竹筏的一角，嘴里念叨着些无意义的字句，他曾经的心之所向命之所托，他的王，现在就在这里，汪洋之中共一叶竹笺，离他这么近，叫他茫然得好像有些恍惚了。
死是否还会是那么值得？
死倒确实还是那么轻易。
而边蝠的眼中映着他的，他的眼中映着边蝠的影子，瘦弱如他到了远处再看竟真的像一页纸那么薄。边蝠好像在片刻之前还那么有力气——快走！他喊，走呀！
他知道康王对他有多重要。他当然知道。
话说回来，他们可不就是因为营救康王才相识的么？
他放下架子，想要求他：你的轻功是天下第一，为了大宋江山，黎民苍生，你能不能去试试过那座桥？
边蝠回答的却很快。白枉费了他自己所扮出的那般低微。
为你，我去！
边蝠的尸骨他再没见过。也许随着无数具尸首，义士兄弟的，金人的，杂杂合合，被沉进海里。
人死了怎么从一根骨头来分辨他生前的忠奸？
人死了怎么从一滴海水来找到哪里有他的边蝠。
他那么瘦，他想，这片海这么大，他会流离在哪个曲折角落？
他那么瘦，别处不够，他的心里流着空荡的鲜血，足够他跻身存活了。
他想起边蝠说过的话。他这辈子也许真的是没有修炼到家。放不下一颗心，悬在他身上，钩在了俗世里，跨不了那座桥，生不满一世。
他宁愿边蝠是一个彻底自由身的浪子，山中林间，世外桃源，踮着脚尖在水波叶片间穿行。他依旧爱笑，爱玩小把戏，望着人时，低垂的眉眼间却有昂扬的茂茂苍苍。
边蝠。小蝠子。自他们相遇之后，这世上只有他一人会这样唤他。
他如何能不遂他的心意？
只留他在心里。终归放手了，一点点挑断，剥离，双手捧了小心翼翼神情切切地丢弃。
你受得身痛，我忍得心痛。
轻轻落落，这一次终于无牵无挂，可以依着师父授你的法子，向空中去，比最高的箭簇还高，到我看不到的地方。
无始便无终，我助你做一只飞鸟。
而某一日，某一日之中的某一日，也许，他是一个解马歇脚的少年侠客，风尘路边，酒栈一间，他望见他，黑衣黑发，愈加苍白细瘦——这小二只有一只手臂，收敛了神情回他：我不懂你在说什么。
他追上去，跟着他，总记得在哪里面前这个人对他说过的：我只随你一起去！
这话在脑里隆隆地回响了，推着他赶着他停不下地向他搭话，他心中只知道这一次他非要也结识他不可——
也？
他定了神，端杯向他：只有真正的英雄好汉，才能提得起，放得下，像阁下一样。
又怎知某一日之外的某一日，抗金义士鲍廷天，沙场濒死之时，心中回响的也是这句话。
可是又是否真的放下？
闭眼之后，昏无里多出一个人，伶弱身子，只笑问：心在我这里，取不走。也不想我是谁，怎能追得上我？
于是相视一晌，心下了然，相偕而归。
梦终梦醒，却有两个人总归是要在一起的。
Fi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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